茅忠群专访|在传承中创新，方太的企业文化修炼之道
“法无定法，塑造企业文化不在方法上，主要是在理上，只有自己学明白了，才可以灵活运用。”面对台下中小企业家的互动提问，方太集团董事长兼总裁茅忠群这样开始他的回答。这是方太集团为企业家学员精心打造的“文化体验营课程”的第三天，茅忠群的出现像一颗定心丸，让学员对前两天的课程有了更深的感悟。
改革开放四十年，方太经历了中国民营企业发展的黄金时期，但是在它一直向上的成长曲线上，几乎没有典型意义上的大起大落，甚至被称为从未遇到过真正对手的百亿企业。“不上市、不贴牌、不打价格战”的原则贯穿方太的发展历程，从未动摇。在浙商企业中，方太像一个修道者，在喧嚣的商界中“盘腿而坐”，净心修炼。是什么原动力，支撑方太始终淡然屹立在中国家电市场？近日，茅忠群接受了记者的专访，讲述了近十年来方太企业文化的发展和探索历程。
二十二年完成了两件事
清瘦儒雅，一副无框眼镜后面是一张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的脸。见过茅忠群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受，精神奕奕而深邃沉稳，像一颗“定心丸”，给人以信心。经过十几年来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学习精进，这种气场在茅忠群身上显得更为深刻。作为文化管理之道的践行和推动者，茅忠群自2008年开始向方太导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过十年探索与践行，初步形成了“中学明道、西学优术、中西合璧、以道御术”的方太文化体系，不但驱动方太健康高速发展，还以优秀成绩打造了中国企业管理的新标杆。
作为国内顺利实现传承与转型的范本式民营企业之一，方太集团的创办历程可谓是业界佳话。上世纪90年代，刚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茅忠群和其父亲茅理翔一起跳出原有的电子点火枪业务，另起炉灶创办了方太。面对父亲让其接班的诉求——“如何让点火枪业务走出价格战泥潭，重振旗鼓”，二十出头的茅忠群毅然决定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创办一个全新的品牌。“当时点火枪营业额就五千万人民币，即使做好了又怎样，市场太小。”茅忠群在课堂上，与学员分享他的创业初心。经过半年的市场调研，茅忠群发现当时的家电行业高端市场清一色都是“洋品牌”。当时，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是超乎表象的巨大能量、超越常人的战略洞察力和近乎“固执”的信念：方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家电行业第一个中国人自己的高端品牌。
去年，方太宣布其2017年厨电销售收入（不含税）突破100亿元，成为国内首家突破百亿的专业厨电企业。这不仅仅是方太自身发展的关键节点，更是整个厨电行业的里程碑事件。在创业至今的二十二年里，茅忠群总结方太获得的两点成绩，一是打造了家电行业第一个中国人自己的高端品牌，实现了创业初心。其二是在过去的十年探索实践中，以高度的文化自信导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初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方太文化体系，成为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跟西方现代管理相结合的一个典范企业。
一个“文化企业”的进阶之路
如果说，2008年之前的方太是在科学管理下，扎扎实实的打好根基；那么2008年后的十年，则是这家“文化企业”的灵魂进阶阶段。1996年至2002年，方太一直以以党建为特色，三品合一，诚信经营，以人为本，勇于创新的企业文化为消费者打造高品质的产品。2002年，茅忠群再次亲自梳理方太文化，确立了方太的使命和核心价值观，并在2006年提出了“让家的感觉更好”的使命和“成为一家受人尊敬的世界一流企业”的愿景；同时提出著名的“人品、企品、产品”三品合一的企业核心价值观。
2008年，方太集团正式导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文化战略贯彻到了企业发展的各个层面，用十年时间让全集团员工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把仁爱之心贯穿于研发、制造、销售及售后服务的每一个环节，初步形成系统、独特的方太文化体系。
“2008年到2018年，我们一直在实践、探索、总结，一步步完善，调和传统文化与西式管理的冲突。”茅忠群回顾，十年间，方太文化经历了五六个版本的升级迭代，直至去年底到今年年初，初步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一整套文化体系。这套体系具有一定的系统性、可复制性、可推广性。今年八月份开始，方太文化体系被整理成一门企业文化管理课程，分享给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家。
时间回到2002年，茅忠群还是一个纯理工科背景的企业管理者。彼时的茅忠群刚读完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EMBA，接受的是纯美式的商学院管理模式。正在思考下一个班要读什么的时候，国学走进了这个理科生的视野。“我从小喜欢理科。但是当时读完中欧以后，我去清华、北大读了两个国学班，一接触到传统文化，就非常欢喜。”2004年，茅忠群成为最早一批学习国学的企业家之一。同时，日本企业的管理文化也给了茅忠群很大的启发。”日本的优秀企业就把日本本土文化和西方现代管理结合得很好。我们中国有五千年悠久文明，为何不能像日本一样，将中华文化和西方管理结合。”36岁起，茅忠群开始进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浩繁卷帙中。2008年，方太总部搬迁到现在的宁波市杭州湾新区，茅忠群开始在方太集团全面导入传统文化，和全体员工一起学习。
在2018年的年度发布会上，茅忠群提出了方太新的使命——为了亿万家庭的幸福。这个新的使命一方面针对用户，即在十年内助力一千万家庭提升幸福感；另一方面针对企业家，即在十年内助力十万企业家迈向伟大企业。如今，他将自己十年在企业导入优秀传统文化的实践经验形成系统的理论，通过方太文化体验营传递、分享给其他企业。
用教育熏化的方式让企业文化走进员工心里
事实上，在企业推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不简单。方太推进传统文化的速度并不快，尤其是推行之初的前五年，中国企业大环境还不是很接受将传统文化作为一个现代企业的文化。
茅忠群总结，在企业推进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一定要把握好节奏。“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员工”，企业家首先要先修炼自己，先学习传统文化，提高自身修养，才能将传统文化逐步推广到整个企业，以更优质的产品和服务让顾客安心。学习传统文化不能只是“学”，还要“习”，只有在实践中总结学习，以自己的不断精进影响周围的人，家人、员工和企业才会变得更好。“方太2008年刚开始导入传统文化的时候，我自己也是学得很粗浅，就是去上了几个国学班而已。靠着边学习边导入，取得了真正的进步。”茅忠群回顾道。
考虑到传统文化与西式管理的差异，茅忠群并没有以激进的手段推动传统文化落地。起初，他甚至绕过企业高管，直接面向普通员工宣贯传统文化。“因为高管多接受西式教育，学历越高，往往越难接受传统文化。”茅忠群和体验营内的企业家们分享经验：推动文化落地，针对不同的群体要采取不同的方式。比如，方太的一线员工学习《弟子规》，中高层干部学习《论语》《大学》《中庸》和阳明心学。
“这是一个慢慢熏化的过程。古人用熏香熏衣服，衣服上渐渐就会自然带上熏香的味道，推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是一样。”在推行的过程中，茅忠群采用的方式比较柔和，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将传统文化传递到企业中。他进一步用了一个理科知识点作比喻，“就像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的作用力不大，反作用力即使有，也不会太强烈。”此外，还要营造快乐学习的氛围，要想办法让员工能够更欢喜地去学、自觉地去学，不实行灌输式的教学计划，而是通过打动式的方法，通过直指人心的教材、视频，让员工真正感受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人生的益处，进而用到工作中。
此外，茅忠群还告诉体验营内的企业家，在企业导入传统文化前，企业家要问自己三个问题：我是真的想导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吗？是真的没有私心吗？是真的秉着利他的发心吗？从利益员工、客户和社会的角度去发心，以此导入传统文化，才会真正感染员工。
茅忠群认为方太企业文化是一种教育。教育和培训不一样，培训是开发知识和技能的工程，而教育是开发心性、开发心灵的工程。“你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认同，这种认同会不会转化成你的行为和习惯，只有这两步都实现了，教育才算成功。”
当理科生爱上传统文化
2004年刚开始接触传统文化时，茅忠群36岁。一个理工科毕业生从零开始学习传统文化，茅忠群坦言困难不小。“那时我已经不小了，年纪大了记忆力特别差。” 十几年来，茅忠群始终保持着自律精进的生活节奏。尤其是最近几年来，他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上挤出时间学习一个小时。“早上没有人打扰，可以有完整的时间学习。”此外，他还将业余时间的其他爱好都取消了，全部聚焦在学习上。”因为原来没有基础，属于半路出家，所以需要更多的精力去学习。
而在学习方法上，茅忠群认为重要的是理解，不是记忆。“我从小不记东西，我喜欢理解，能理解透就能用。”而这一切努力的动力来自于这一信念，“最大的宝藏是心灵”。这不是茅忠群“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先贤的实证。比如王阳明说，如果心中有光,那么光便无处不在,因为你的心已经是太阳,正大光明,普照万物。
茅忠群这样和体验营内的企业家阐释这句话：普通人心里都是阴天，但见不到太阳不等于没有太阳，只是被乌云盖住了。修行无非是把乌云去掉，拨开迷雾见到太阳。“既然我身上有天下最大的宝藏，活一辈子却不把它开发出来，那多亏。因为真的相信天下最大的宝藏是心灵，所以真的要立志去开发，这就是我不断学习的动力来源。”
“不上市、不贴牌、不打价格战”是方太创业至今屹立不倒的“三不”原则。作为少数几家目前仍坚持不上市的百亿级企业，方太对于资本市场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不反对上市，上市有上市的道理，有些企业也适合上市，关键是自己要想明白，为什么上市，为什么不上市。”
对茅忠群来说，方太现在有比上市更重要的事情——进一步完善方太文化体系，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我就想着在中国，凭着良知创新，导人向善，不搞任何歪门邪道，不做任何投机，看这样能不能做成一个好企业。方太是我的试验。是对良知和善的试验。”
与更多企业家分享传统文化
方太文化的系统讲解、方太集团总部实地参观、茅忠群亲身讲解方太文化体系推进的十年经验，吸引上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家聚集在方太总部，参加这个名为“方太文化体验营”的课程。将十年实践总结的方太文化体系装进这个为期三天的文化体验营中，它与方太业务无关，而是与各位企业家分享方太儒道。
未来十年，助力十万企业家迈向伟大企业，是方太新使命的一部分。对于茅忠群来说，这是他推行方太文化体系的发心之一。习近平主席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说，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茅忠群希望在推动文化繁荣兴盛中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每一个企业家都能影响更多人，所以我们希望从企业家入手，对于增强文化自信作出方太的贡献。”
法无定法， 每个企业所处的行业、发展阶段和规模各有不同，对于企业文化的需求也不同。方太文化体验营只以方太自身为案例，分享方太过去十年导入优秀传统文化的经验，让前来学习的企业能够从中吸收适合各自需要的部分。“通过三天两夜的课程安排，希望企业家对传统文化有一种全新的体验和理解，升起对传统文化的向往和信心，这是一个起步。”茅忠群说。